一场在美术馆的“电子工业展”为何受到欢迎?——“大厦与基石”背后的故事

2020-07-26 zsdown520  552  收藏  管理

“大厦与基石——中国电子工业的创新足迹”展览现场

2020年6月13日,一场特殊的展览:“大厦与基石——中国电子工业的创新足迹”在中关村壹号壹美美术馆开幕。

这次以中国电子工业发展之路为研究对象,梳理了中国电子工业的创造发展历程,追寻了详实准确的历史资料,同时也对奠定中国电子工业基础的罗沛霖先生做了详细的寻访。此次展览以两段重要的中国电子工业发展历史为主要内容,并以科学家事迹为例子综合呈现。

通过梳理这段历史,来揭示现代中国电子工业成果和长期发展创造力之间的关系,这就是此次展览的主题:大厦与基石。作为在美术馆里举办的“电子工业展”,这次展览的确非比寻常。

毛泽东主席1940年7月7日为“延安通信材料工业展览”题词

此次展览前期策划和调研工作历时近一年,中央美术学院博士生导师许平教授、建筑师程大鹏先生和程辰博士为此进行了无数次讨论和调研,许平教授更是与2019年底带领博士生七人团队赴德国进行专项考察,准备工作可谓充分且详实,这也为壹美美术馆呈现出一场高水准的展览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在展览前言中,许平教授写到:“1940年7月7日,中央军委三局所属延安通信材料厂自制无电通讯设备及材料成果展隆重开幕,展品之中,不仅有抗日军民缴获敌寇之后又翻修如新的各式通讯发报器材,而且还有一批科技人员与工厂员工自行研制开发的新产品、新材料,可谓成果斐然,延安军民为之兴奋不已。毛泽东欣闻展览盛况,为之挥笔题词‘发展创造力,任何困难都能克服。通讯材料的自制就是证明’,一代革命伟人对于尚在襁褓之中的红色电子产业的关注与期盼跃然纸上。”

展览现场

他说:“2020年,是革命伟人毛泽东为‘延安通信材料工业展览’题词80周年。此次展览将在这一具有重要意义的年份,选择几个特定历史环境中的创新足迹,重现中国电子产业从战时襁褓时期到屹立世界之巅的伟大历程。展览将由‘序厅’及两个‘主题展厅’组成,分别是‘序厅:时代的召唤创新的足迹’、‘盐店子:红色电波中的产业传奇’、‘718:从零开始的产业设计’。”

“序厅:时代的召唤创新的足迹”以毛泽东题词内容为核心,阐述毛泽东“发展创造力”伟大构想的时代内涵,以及历代中国电子产业人的创业传奇、创新成就作为“创造力证明”、激励当下深化改革开放、实践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梦想的现实意义。

“盐店子:红色电波中的产业传奇”部分,以延安时期中央军委三局所属延安通讯材料厂在延河边创业、于战火中生产、在极端困难的产业条件下,坚持自力更生、创新研发、不断突破难关、提高技术能力、将通讯设备源源不断送达抗敌前线的英勇事迹为背景展现王诤、刘寅、罗沛霖等一批通讯军工事业开创者们的创业胸怀与创新智慧,通过图片与实物展品讲述延安窑洞中的创业传奇。

展览现场

“718:从零开始的产业设计”部分以第一个五年规划期间,作为我国无线电电子元器件产业奠基之作的国营华北无线电器材联合厂(718厂)创建过程为背景展示一代电子产业开创者们在“零基础”条件下,学习世界上的最新产业技术、自力更生、兴建世界高端水准现代电子元器件联合企业的故事,凸显新中国初建阶段,从决策者到一代科技人员高瞻远瞩的国际视野与雄才大略。718厂作为一次完整的、从“零”开始到系统建成的“产业设计”案例,不仅在新中国现代设计史中绝无仅有,在世界设计发展历程中也堪称经典。

访谈现场

展览将中国电子工业从零开始、筚路蓝缕的道路作为主要讲述对象,里面蕴含的领袖的高瞻豪迈和中国电子工业人的乐观勤奋让人深深感动,同时展出的极具年代感的电子精密仪器所带来的工业美学也令人感受颇深。艺术中国采访了本次展览的学术主持、中央美术学院博士生导师许平教授,策展人、建筑师程大鹏和总策划程辰,了解展览的策划缘由、过程,以及其中令人感动的瞬间。

艺术中国:作为总策划,程辰可否介绍一下这个展览的初衷?

程辰:首先非常荣幸能邀请到许平教授和程大鹏先生策划了一个如此具有学术性和专业性的展览。壹美美术馆立足于海淀,作为一个硬核科技的集中产业园区,需要对中国电子工业艰难的起步和发展过程进行一个回望,以激励国人的士气去应对当下复杂的国际局势,也为我们科研院所这些科研人员,提供一些老前辈的设计,这是我们做这个展览的初衷。

有意思是,最早我们希望能梳理一下电子工业美学进程。但是通过讨论后,我们发现美学过程的梳理还是比较困难的。当时国家批量引进了各个国家的先进电子设备,这种杂糅的美学并不好归纳和整理,因此逐渐变成了一种文献式、档案式的梳理和回顾。

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许平

艺术中国:前面说到许平教授带队专门赴德国进行考察和收集资料,在这个过程中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吗?

许平:首先还是要感谢实创集团提供了这样一个宝贵的机会,为中国电子产业的创新足迹做一个专题展。对我们这些参与人员来说,策展、办展的过程本身也是一个学习和发现的过程。在准备过程中,通过不断地深入翻阅资料,最后发现内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刻地理解了中国电子工业几代人的足迹是怎样一种非常了不起的历史记录。他们是一群默默无闻、在背后奉献和创造的人,他们有才华、有激情,而且有智慧。如果没有这样的一代人的努力和奉献,可能我们今天的世界、生活的很多方面都不是今天的这个模样。

这次在德国的采访,是为了能找到一些更新的、可展的资料和线索而去的。在这个过程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有两点,第一点是德国对于历史的关注、对于档案的保存、对于历史文献的重视程度。柏林档案馆在德国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文献保存体系。我们去的柏林档案馆只是它5个文献中心中的一处。据说把5个档案馆的档案柜连接起来,可以围绕地球跑几圈。我们通过文献的检索找到需要的档案以后,第二天就拿到了这些档案。这就可以想象这其中的整个工作系统的完整、严谨和效率化。

展览现场

我们拿到档案以后非常吃惊,这个档案都是我们要找的资料。我们原本希望是找到50年代东德的一个援建的项目——718厂。718厂早期技术储备的主要工作是在东德完成的,所以我们希望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结果没有想到光我们一天的工作就发现了500多份直接相关的档案,每一页都保存的完好无缺,真的是喜出望外。比如说当时的一个讨论会,讨论会里有一个纸条,连这张纸条都保存了下来。

这张纸条上到底写的是什么?我们回来以后,找北京外国语学院德文专业的同学帮我们做了翻译。里面记录了当时讨论援助的工程,在中国实施的方式方法、可能性、碰到的困难和解决的方案。这个纸条把当时一些专家名单都保存了下来,整个过程都保存得非常完整,对我们的研究非常重要。

展览现场

第二点就是,在德国访问、采访和收集资料的过程中,德国朋友对这个项目的热情和关切程度使我们非常感动。我们沿着当年罗沛霖博士在做产业调查的路线走了德国的五六个城市,还去了一些工厂。其实这些工厂时隔半个世纪,早就物是人非,都换了几拨人了。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异地、这样一个完全素不相识的人群里,我们自己都说不清楚我们为什么要到这儿来看这些东西。但是没想到的是,我们走了两个工厂,其中正好有个值班的项目经理在。一听说这个事情以后非常热心地马上把我们带到了办公室,拿出他们厂里保存的一些资料给我们看,然后跟我们介绍说他们也有一个由一批退休老专家组成的组织,还形成了一个专门的交流学术平台。说他们也在回顾跟中国交往的这段历史,他说如果他们知道我们在做这样的展览,他们一定会非常欣慰。

所以这个过程让我们非常感动,可以说是在素不相识的异国他乡,在面对一段同样的历史的时候,还抱有同样的感情。原来在很遥远的地方,也有一批人在关注着已经消失的半个世纪以前所发生的事。而且他们还在关注着今天这个厂怎么样,当时他们做的这些技术对今天的中国有没有贡献、有没有帮助?他们还非常关心中国的技术发展和同行之间的交流。

展览现场

艺术中国:程大鹏先生可以介绍一下展出的这些仪器展品吗?

程大鹏:这些展品基本都是我的收藏。因为我们是建筑事务所,在12年前搬到798。出于一种专业的本能,对798遗留的这批建筑本身产生了兴趣。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发现了很多当时遗留下来的从西德、东德、英国、法国、美国,甚至是1964年以后日本的一些精密仪器。我觉得这批精密仪器完全代表了当时的高度工业美学,所以我们就开始了有序的收藏。收藏的过程中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我们在不断地了解里边的功能,了解制造方式,了解使用方式,还有了解使用的人,所以才能不断地把这条线丰富起来。

这批设备从1952年开始进口,当时是年仅38岁的加州理工博士罗沛霖去的东德。他先后去了两次德国,带回了几十条生产线。在1956年已实际开始投入生产,瞬间建立起中国庞大的电子工业基础,这对当时来说,甚至对现在来说也是不可思议的一个伟大奇迹。所以从设备开始研究这个产业,我们更关注的是里边的人,极大程度上关注到了当时在中国电子工业从电机到兴起这长时间的过程中,起核心作用的这一拨人。

展览现场

从1952年开始进口的这批设备,实际上是以东德为转口,进口的当时欧洲和最先进一批设备,甚至包括北欧的。当时的718厂有几个分厂,包括798厂、706厂、 797厂等。因为有的关注的方向不同,所以根据实际的需要,进口了不同的设备。1952年进口这批设备代表了当时的最高水平,最开始当然是东德的,还有英国的、法国的,后期还有日本和苏联的。到后期,苏联设备已大规模进来,中国经历了第二次很重要的过程,那就是改标,由德标改成苏标。这个过程实际上是产品提升和整个718厂建立自己的产品系统、开发系统、培训系统的一个重要节点。所以设备主要是两大部分,一部分是西方国家的,一部分是苏联的。

有一些设备现在非常少见,比如现在依然活跃在精密器领域、光学领域的蔡司的设备,这里有一半都是蔡司。大家看到的一个像弯弓一样的东西,就是当时进口的蔡司齿轮检测仪。这台仪器非常少见,因为当时它的重量、精度、使用方式,都和一般的设备不太一样。

齿轮检测仪,卡尔蔡司,东德,50年代

从一台蔡司检测仪上、显微镜上能看出几种材质的变化,比如不锈钢、不锈钢抛光、不锈钢磨砂、锤纹漆,包括铝和玻璃。种种的这些材料,与现在的苹果手机的黑箱设计是不一样的。它完全地告诉你设计这机器的设计思路和脉络,能清清楚楚看到设计者的思路和使用的方式。对于一个建筑师,我觉得充满了新鲜和好奇。

艺术中国:许平教授可以介绍一下这个展览的内容架构吗?

许平:这批产品其实这次展览里硬核的部分。这类产品一方面是得之不易,是当时的罗沛霖博士在西德考察的时候,一件一件去挑选定下来的。从总体上讲,这一批设备刚好显示了当时西方国家在这种工业仪器的生产和制作方面的一个重要美学转折点,也就是在非常强调普遍化的工业设计规律的时候,这批产品恰好又注重了他们的特殊加工性,他们特殊加工的需求所需要体现出来的产品的外在形态。所以今天看来每件产品都像雕塑一样,既有一种普遍的力量的美,同时又有一些非常细节的、非常精致的美。所以从产品设计美学的历史角度来看的话,这一批藏品也有他们独特的价值,这个展览的好看和这种价值也有关联。

展览现场

这个展览主要由三个部分组成的,第一个是在战争时期。这个主要是延安时期的军委三局通信材料厂,这一段时期的材料比较集中,是一个非常经典、带有一定传奇性历史。当时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八路军、新四军这批力量,在军工方面的技术是非常薄弱的。其实在当时整个中国,即使在国统区,军工产业的基础也非常薄弱。和当时可以说是武装到牙齿的日本侵略军的装备水平相比的话,我们的装备处在一个非常低下的状态。

但另外一方面,我们有一支非常重要的一支力量。我们拥有一批追求进步、追求理想目标的新型知识分子。这批知识分子果断地放弃了个人生活和学业发展的种种优越条件,投身到革命根据地,来到了当时的延安,在延安组建了当时在军委三局领导下的第一个通讯材料厂。利用他们当时从敌人手里缴获的和自己土法研制的一些最简单的设备,来从事通讯装备的维修、保养、改造甚至创制。在这样一个非常简陋的条件之下,源源不断地生产出前线所需要的通讯器材通讯装备,送到前线去装备我们的作战部队。

展览现场,罗沛霖办公场景复原

当时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展览,就是1940年军委三局的通讯材料厂办了一个通讯工业展览会。这是在延安边区第一个通讯器材性质的专业展览会,里面展出的是军委三局通信材料厂的职工上下努力所取得的一些非常专业化的创新成果。后来把这个展览向党中央毛主席做了汇报,当时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都非常高兴。毛泽东主席当场就欣然题词“发展创造力,任何困难都能克服。通讯材料的自制就是证明。”这样短短几十个字的题词,却挑明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创造力。在当时的抗日战争过程里,它起到了非常伟大的作用。如果没有一种强大的创造力来支撑的话,是不可能做出后面的这种成果的。我们还重点讲到了当时一批像罗沛霖这样的从国统区投身抗战的先进知识分子,他们所做出的卓越贡献。

大山子时期,也就是新中国建设初期,今天我们在现场展出的这一批工业仪器,当时都是围绕着718厂的创建和新建项目来引进和采购的,这是当时构成718厂生产能力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718厂是当时中国新电子工业产业的一个重要历史起步。

展览现场

在当时,在新中国建设之前的军工产业基础几乎为零,是一穷二白的面貌。但是从718厂开始,在当时的苏联和东德专家的援助之下,我们的电子工业尤其是无线电器材、原件生产的电子工业,一下子从零提升到了和世界先进水平相差无几的程度,这是一个非常伟大的历史进步。今天回过头来看,我国在电子工业、信息产业、5G技术等领域里面所取得的令国人骄傲、世界瞩目的成绩,是和当年718厂这样的一批一代创业者所奠定的产业基础是直接关联的。

第三个板块关于1950年代后留学的这一批留学人员。他们在东德的留学生活,他们所用的一部分物资也留下了历史的印记。

展览现场

艺术中国:许平教授,作为一名艺术设计史专家,面对这一段电子工业的产业史,您采取一种什么方式,让观众能够非常直接地去触碰它?艺术的方法在其中起到怎样的作用?

许平:这是这个展览的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确实,这个展览既有一部分产业史的内容,但是它又不完全和一般的产业史一样。我们在策展的过程中,也非常想通过艺术的、视觉的、感性的方式去把这一段历史呈现出来。在呈现的过程里面,最重要是这段历史中,和它发生关系的各种人和人的活动。

比如说“人”,有的是直接参与产业创建过程的技术人员,还有就是它背后的决策人,比如说我们很注重毛泽东的题词、朱德的题词。在这过程里面,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这样的当时党和军队的高层领导,他们作为一个具体的人,他们的素质、远见,都和产业的形成直接的关联。比如说当时军委三局的局长,也是后来的中国无线电通讯工业最高领导、第四机械工业部部长王铮将军。王铮将军1930年加入红军的,加入红军之前,他是国民党部队张辉瓒师部通讯队的一个报务员。在第一次反围剿的第一场战斗,红军围剿了张辉瓒的司令部,缴获了司令部的电台,同时就把这几个在电台工作的技术人员一块就收下来了。

XFL-8厘米波信号发生器,上海无线电二十六厂,60年代

收下来以后的第4天,这批技术人员就加入了红军队伍,成为红军最早的一批专业技术人员,其中就有后来是我们的部长王铮将军,以及四机部的副部长刘寅,他们都是那一批加入的。他们加入红军以后的第二天,毛泽东主席和朱德总司令就在他们当时的红军总部会见他们。朱德总司令就跟他说了一句话,说欢迎你们加入红军,现在红军的无线电一穷二白,但是我们需要你们。今天什么设备都没有,但是以后你们将会掌管全部的红军设备。

这句话是在1930年的时候说的,后来他们果然是四机部的部长,统管全国的无线电通讯工业,这是个非常小的一个细节。这个细节就表明,当时像毛泽东、朱德这样的一些领导人,在条件极其困难,甚至不知道生死、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情况的的情况下,他们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他们已经预见到将来。所以你能感觉到,在产业技术的背后,支撑的是活生生的人,是有他们的思想、胸怀。

手摇计算机,西德,50年代

所以我们尽可能把里面的这些故事、一些情景保存下来。我们尽量地去还原当时的真实语境,去找历史照片。为了找军委三局的通信材料厂,我们专门在去年的12月份,带着团队去了盐店子,去找原址。因为我记得罗沛霖当年放弃了在重庆、上海的优越工作条件,毅然投身到延安参加当时延安通用材料厂的筹建。他有一段回忆录,就说在盐店子的窑洞里,遥看着天上的星星,在遥想明天的通讯产业应当是什么样子的。当时盐店子满眼一片荒野,人烟罕见,而且外面还面临着来自于日寇、国民党军队的层层封锁。但他们在那种情况下,坚持对他们自己的专业理想、想象和追求他们的事业目标。所以我们特别想看到罗沛霖当时在什么样的一个环境下去遥想他们产业未来的。后来我们真找到了那三口窑洞,窑洞现在已经很破了,现在只能拍一个残迹的照片。

我们在路边到处去找人问,说谁还能找到当年的通信材料厂。其实上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你会觉得这个事情没人会知道,没人还记得。结果刚好问到堆陕北老汉在那喝茶下棋,忽然有个老汉就站起来说“我知道。”当时我们都吓一跳。幸好我们当时找了一个在枣园中心做讲解员的姑娘,能翻译当地的陕北话。她说“大爷你真的知道吗?”他说“我当然知道,我带你们去。”他就颤颤巍巍地拿着拐杖站起来,带着我们去找,结果真找着了当时军委三局通信材料厂的原址。他给我们讲当年在窑洞前,他当时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跟这个厂里面的技术人员玩。他就跟我们描述说他们这批人是很和善的一批人,穿着白衬衫、灰裤子,每天在这上课、开会、上班,而且和小朋友玩。吓唬他们,手摇发电机一摇以后就有电了,戳到他们身上问疼不疼,疼不疼?特别好玩。

万能工具显微镜,卡尔蔡司,东德,40年代

讲这些的时候,我们好像一下子穿越了历史的时空,又回到了当时那个年代。我们想寻找的就是这样的一种活生生的,有人的生活、感受、温度的那种历史。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今天的这些传奇创造了这些伟大,其实也都是这些平常的人平常的事连接起来的。今年我们这个展览刚好赶上一个很重要的历史节点,就是毛泽东主席题词80周年。说起来的话,毛泽东是1940年7月7号做了这个题词,今天是2020年7月16日,刚好80年零10天,这是一个非常具体的例子。今天我们面临着一个后疫情时代、划时代的一个转变。这个地球将如何走,现在谁都不知道。我们可能也同样处在一个巨大的历史分水岭节点上。那么面对这个新的节点,面对未来的新的历史该怎么走?我想我们需要的是在历史里面去获取各种各样的感受或者动力,把它变为我们未来的历史继续创造的资源。

艺术中国:程大鹏先生收藏了这批珍贵的仪器,在您看来,一个建筑设计师或者艺术家,与工程师相比,在看这些机器的时候会有什么不同?您受到了怎样的启发?

程大鹏:第一是建筑师如果做设计,应该是强调在地性的研究。多数的建筑师是从在地性研究开始做出在地性的解决方案,我觉得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建筑师。尤其对于中国目前的这个阶段,实际上不是城市扩张阶段,而是城市更新阶段,所有的城市需要再挖掘和再塑造,这个过程需要加进大量的内容。

各地已经出现了大量的新的建筑,这些建筑可以叫building,而不是architecture。意思就是一堆很多的构筑物,而并不是所谓的建筑物。建筑是与人息息相关的,与当地生活的人、使用它的人息息相关的。我觉得作为建筑师,深入的在地性研究是一个基本的职责。

微型压痕硬度计,产地英国,50年代,原使用方:国营第707厂

第二,作为一个建筑师,要从一个艺术家的眼光来看,我觉得是在于创新,从另外一个方式、一个尺度、一个价值体系来看所有旧的东西,用这套系统来挖掘新的东西。所以这些东西不管从工业美学来讲,还是从城市更新来讲,还是从建筑师的创作来讲,搬到美术馆,本身就是一个艺术创作行为。通过挖掘和发现,也帮助别人更多的挖掘和发现,包括所有这些设备,这些历史,尤其是后边这些人。

艺术中国:当这批仪器呈现在美术馆展厅里,带给观众一种特殊的感受,为何人们会对精密的工业产品有一种迷恋?

许平:要从历史的角度来梳理话太多了,我想集中一点来讲。工业美学里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叫“物态”,物质形态的美学。我们现在正在面临一个数字化的时代。数字化的时代以后,很多的生产过程和生产信息全部都数字化了。它的结果就是很多的产品的外形,不管是我们的建筑还是我们的产品。现在手机就是一个薄片,就看不到一个非常丰富的形态的变化所给人带来的美学的感受。

这批产品刚好是数码时代来临之前和传统的工业生产之间这样发生变化的一个转折期,所以它保留了这个时代的物质形态的表现力,同时又加上了一定的精密性的表现。所以它有这个时代的这种产品特有的物态的美。我觉得这是我们可以去感受工业美学的角度之一。

如果你把它和今天苹果手机来比的话,反差就非常大了。手机现在大量的APP往里面装,但是手机本身已经苍白到就是一个方框,啥都没有了。

中国生产的第一批电话交换机,国营七三八厂,50年代

艺术中国:作为一个电子工业的展览放在美术馆里展出是非常罕见的,艺术在这个展览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这个展览与壹美美术馆的定位有着怎样的作用?

程辰:壹美美术馆的成立也是依托于海淀区深厚的文化与科技的氛围,所以我们美术馆的定位就是艺术与科技的结合与展现,是壹美美术馆成立的一个初衷。

“大厦与基石”展览就是在回望科技的历史,这对我们来说是比较有意义的。我们在做展览策划的时候,国际形势还一片大好,没想到展览落地的时候,国际形势急转直下。我们这个展览处在一个历史巨变的时期,凸显出来了更丰富的含义,像许平教授所说,可以对我们国家的科研人员起到鼓舞士气、振奋人心、坚定信念的作用。

美术馆其实是一个知识生产和输出的场所,是文化的场域。壹美美术馆坐落于中国科技的一个最高峰上。我们做这样的一个回望研究,拉大了科技的张力,拓展科学界对科学的全面认识,这也是我们美术馆的职责所在。许平老师深厚的科研研究能力,大鹏先生对原始的物料十几年的积累,壹美美术馆只是把两位学者的成果糅合起来呈现给大家,这是很幸运的一件事。这个展览也获得了海淀区、北京市,还有周围高科技企业一致的好评,他们都觉得从这个展览里面汲取了更加奋进的力量。

有一个说法,说是我们中国从0~1的科研能力相对薄弱一些,但是从1~99甚至到100的应用型的拓展和发展速度非常快,那么这个展览其实凸显了我们中国最早从0~1的艰难起步。在现在复杂的国际形势之下,呈现出了更丰富的更有益处的一个效果。

展览海报

许平:非常幸运的是大家对这个展览的目标指向有高度的共识,就使得一个本来好像不应该在美术馆呈现的一个展览,以这样一个完美的形式呈现出来。它既有科技史产业史的内容,同时又有美学的一些诉求、表现力,再加上它有一个催人奋进的精神的力量。所以这几种因素合起来使这个展览获得了一定的成功。

这个展览是一个一系列研究的开始,我也希望能够借这样的一个展览,继续延续我们要展开的很多话题,能把所有的我们能够收集到的关于中国的科技史、产业史、艺术史、设计史能够呈现给大家的更加精彩的内容,逐渐地呈现出来。(作者:许柏成,图文资料由壹美美术馆提供,访谈内容根据馆方沙龙访谈整理编辑而成)


来源:艺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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